娶上媳妇的民工阿庆,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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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多年前,我爸在县城的一个建筑工地做监理,妈妈做杂工。还在上中学的我常去工地找他们,一来二去,工地上的人我见过不少,阿庆大概是其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
阿庆是个普通的水泥工,大家懒得记他全名,只叫他“阿庆”。他身高不到1米7,短发像鬃刷一样竖立着,黝黑的枣核形脸上摆着两条细长的眯缝眼,好像总是睡不醒。因为胡子拉碴的,看着挺显老。
我第一次见阿庆时,他刚和我打照面,就不自觉地低下头。看我要走开了,才微微偏过脑袋,用眼角余光偷偷瞄我一眼。旁边的民工打趣说:“阿庆,你这小家子气的毛病再不改改,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了。”阿庆也不恼,只是“嘿嘿”傻笑两声就走开了。
那时,阿庆已经快30岁了,还是个单身汉。听说亲戚帮他牵过几回线,可姑娘们不是嫌他家只有几间土坯房,就嫌他长得不好看、性格木讷、头脑不活络。工地厨房的胖大婶安慰阿庆:“你呀,现在什么都别想,先赚钱把家里的房子修好,栽得梧桐树,才能引得金凤凰嘛!”
在农村,修房子是头等大事,阿庆对胖大婶的话深信不疑,于是越发把日子过得抠搜。他捡别人扔掉的、摔扁了的铝饭盒,敲敲打打,弄平整了继续用;一辆老胳膊老腿儿的永久自行车,骑上去啷当作响,他也没舍得换。
我妈觉得阿庆心眼实在,性格又软弱,有些可怜,于是偶尔会把我爸的旧衣服送几件给他穿。就是这点东西,都让阿庆感激得不行。
一个周末,妈妈打电话让我送衣服去工地,顺便一起吃午饭。我一进工地大门,就直奔厨房,妈妈正帮胖大婶生火——民工们都是本地人,每天自带米菜,用铝制饭盒装着,得用大锅灶蒸熟。
“今天带的米不够我们3个人吃,门口新开的小面馆还不错,等我帮他们蒸好饭,叫上你爸一起去吃面。”我妈一边在炉灶前烧火,一边对我说。
没多久,我就听见妈妈跟胖大婶抱怨,说烧火的木头都让雨淋湿了,她早叫民工把厨房漏雨的角落遮一下,但没人肯动。胖大婶问她怎么不叫阿庆,妈妈有些为难:“每次都找他帮忙,我不好意思再喊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除了他这个好拿捏的,别人谁愿意没事找事做啊?”胖大婶并不在意。
午饭时间到了,工人们三三两两地来厨房领饭盒,胖大婶一见阿庆就吩咐他去修葺厨房。阿庆埋头往嘴里大口地扒饭,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没有别的话。
我和爸妈吃完面条回工地,老远就看见阿庆踩在梯子上,往厨房的顶棚盖彩钢瓦。等我们走近时,他已经盖好了,正小心翼翼地爬下梯子:“王师傅,顶棚盖好了,要是还漏雨就跟我说,我再弄一下。”
我爸看了看,对阿庆说“辛苦了”,阿庆憨憨地笑:“一点小事而已。”背起梯子就走。
那天,阿庆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红色棉毛衫,腋窝处破了几个小洞,军绿色的迷彩裤明显不合身,裤脚挽了好几层,解放鞋也磨破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妈感慨道:“等他再熬些年,家里盖了新房,娶个媳妇帮忙拾掇,就不至于这样邋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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