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献给"木杆秤帝国"的大姑
自从2005年举家搬到县城后,我就没再回过镇子。今年春节,远房亲戚家儿子结婚,爸爸说得喝点酒,让我跟着回去做司机。
“爸,这街全变样了啊。”
再踏上这片拥有我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的土地时,陌生感迎面而来。满街的串架壁平房(竹子泥巴做的房子)被一排排高高低低的小楼房所取代。街道由六边形石板变成了混凝土。下雨天也不用担心一脚踩得石板一端翘起,泥水溅得满身。
路旁那些高大威猛的梧桐树也不见踪影了。我想,镇子上的人们,春天再也闻不到浓郁的花香了。当然,夏天也不用再担忧猪儿虫(豆虫)冷不丁地从树上掉下,钻进领口。街头没了“当当当……”打铁的声音,巷尾也再听不到做糖人和爆米花老爷爷的叫卖声。
“以前,这儿是咱们家秤店吧?”我指着街边一家奶茶店询问爸爸。
“嗯,你三爹去成都带孙子前,就把店给卖了!”爸爸指了指路边连着的3家店铺,“后来的房主把它隔成了3间——奶茶店,手机店,面馆,其实都是咱们的……”
我试图在花花绿绿的招牌中寻找祖业的痕迹。但时光如同吸尘器,把过往吞噬得干干净净,也包括我们张家在附近3个大镇建立起的、盛极一时的“木杆秤帝国”,以及张家十几名秤匠。
01
80年代末出生的我和弟弟妹妹们,小时在镇子上从未被叫过自己的名字,人们都唤我们为“张秤匠家的孙儿”,我们是在木杆秤的光环下长成的。
在那个油盐柴米酱醋茶大都还是散装的时代,木杆秤是最重要的度量衡工具。由于继承下祖上的精湛手艺,爷爷和他的2个哥哥先后进了公家,又拿下了周围三个镇子的木杆秤独家经营权,做、卖、检、修……只要是和木杆秤有关的事情,都必须经过我们张家的手。
于是,张家成了镇上的大户人家。第一辆自行车,第一台录音机,第一辆摩托车,第一部电话,都在张家出现。爷爷三兄弟直到80年代中期才正式分家,长期一个锅里吃饭,几家人关系甚是亲密,我不仅按年龄顺序称我爸爸的亲兄妹为几爹、几姑,对大爷爷和二爷爷家的长辈也还是按他们家的年龄顺序亲昵地称他们为(堂)几爹、(堂)几姑。所以,有时孩子们聚在一起,喊“大姑”或喊“二爹”,一不留神,会有好多人应答。
3个爷爷端上了铁饭碗后,不仅要做秤卖秤,还得去到各家店铺、各家厂子对秤进行检验修理。他们意识到,要想把祖业发扬光大,仅凭兄弟3人是不够的。
于是,他们的孩子们也前仆后继地进入了这个行业。我爸那一辈14个孩子(未算上幼年夭折的孩子),除了岁数的小四爹和二爷爷家的(堂)八爹,其余12人都做过秤。
“要早知道木杆秤会被淘汰,爸你当初就该多读点书考大学,或者是早点去做生意。咱们家那几年也不用那么苦啦!”我看着奶茶店,感慨道。
爸爸露出了一丝苦笑:“这世上要真有早知道,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出现了……你大姑,也不会疯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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