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来相亲,只为有块墓地
2017年暑假,女儿在大城市亲戚家短暂地接触了古琴。回到家后,为了满足女儿学琴的愿望,我就开车带她在县城里绕来绕去,可东西南北翻了个底儿朝天,愣是没找到一家古琴培训班。
这时,老同学给我推荐了何阿姨,说她是县中学的退休音乐教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琴技尤其了得,一曲《离骚》弹得古朴幽怨,听得人悲愁交加,心绪万千。
何阿姨50多岁,气质温润优雅,短发圆脸,中等身高,身材保持得很好。由于独生女儿已经嫁到了上海,她平时一个人住在县城的大房子里,在家带几个学生,纯属发挥余热,并不以此为生。每次我送孩子去上课,都爱和她聊几句,虽然我不通乐理,但对书画篆刻略知皮毛,一来二去,我俩就成了忘年交。
在这个小县城里,何阿姨绝对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她把自己的日子过成了“诗”。要么在家里侍弄花草,弹琴画画,要么给学生教学,要么就和闺蜜出去游玩,潇洒快活。
看她发的微信朋友圈,我很羡慕:“等我老了也能活成您这样,我就知足了!”
何阿姨乐呵呵地说:“这有什么,人活一辈子多不容易,喜欢怎么活就怎么活,千万不能委屈了咱自己。”
腊月初七那天正上着课,何阿姨接到了一个电话,那边传来噩耗:她唯一的闺蜜,梁阿姨,突发心梗去世了。
挂了电话,何阿姨愣坐在沙发上,脸上全是悲怆之色。我赶紧收拾好女儿的琴具,劝了几句,又开车把她送到梁阿姨家。
过了四五天,何阿姨的朋友圈依然毫无动静,我知道,她一向清高孤傲,很少与人来往,如今唯一的好友离世,对她打击很大。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看,何阿姨的电话先打了过来,声音有气无力地:“小宋啊,你忙不忙啊?能不能抽个时间过来下?先别带孩子,阿姨最近状态不太好,怕吓着孩子。”
我以为何阿姨身体不适,女儿又不在身旁,赶紧答应下来。赶到她家,刚一进门,何阿姨就紧紧地攥住我的手。她的两只手又凉又软,好像生怕我跑了似的:“小宋啊,实在不好意思啊,你看老梁这一走,我实在找不出个说说话的人儿了。”她哽咽着,眼圈儿也红了。
原来,梁阿姨和何阿姨早年只是同事,两人都是老师,又因为都是年纪轻轻离了婚,她俩才成了抱团的“难姐难妹”——那个年代,小县城还很封闭,离婚是不被社会接纳的。流言蜚语纷至沓来,校领导也坐不住了,有空就给她俩做思想工作。
不同于何阿姨的温柔儒雅,教政治的梁阿姨敢怒敢言。校内校外,无论何时,若出现任何波及到她个人生活的言论,她从来不会隐忍逃避,都是“正面斗争”。正是因为有梁阿姨的存在,何阿姨风雨飘摇的前半生才获得了难得的宁静。
过了好一会儿,何阿姨慢慢平静了下来:“小宋啊,你说这人死了,是啥也不知道了,还是人死魂儿不死啊?”
这个问题竟把我问得一时呆住——印象里,何阿姨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她曾经绘声绘色地跟我讲,她当年在乡下半夜三更在野地坟圈子里唱歌斗艺;在“平坟运动”中,清理影响生产用地的枯骨就像清理石块和树根一样……
见我迟迟不语,何阿姨开始自言自语:“要是死了,一了百了也算是好了,要是真还能听见看见,老梁在那边这口气可是咽不下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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