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母亲｜晚年的母亲

文/陈宏金（福建）

一年一度的母亲节又到了，自然而然想起我的母亲，虽然她已经故去5年了，但一想到她，我依然会泪眼婆娑。母亲，好象从来没有在我们的生活中消失过。我们日常的思想、情感，无时无刻，都会与她产生联系。

那天，儿子在微信上说，他上火了，牙龈肿痛，问我怎么办，我说你又不懂得草药，不然在学校里拔一些草药，冲水喝，就可以了。不行只好去看医生，疫情期间，看医生是比较麻烦的，而且也比较不安全。我就不由得又想起母亲来。母亲从小给外公管理药铺，所以懂得很多草药，知道草药的形状、作用、如何使用等等。在当时农村缺医少药的年代，草药对孩子们一些小小的病痛，是很管用的。母亲在的时候，会悉心教我们，哪种是什么草药，长什么样，有什么用。2002年，她有到福建来一段时间，在我们厂周边，生长着很多草药，每天在厂外的公路上散步，她就教我，哪一种是风藤，扯下来，晒干，就是一种很好用的去火药；她还懂得治小儿黄疸的黄藤，用手一搓，就有明黄的颜色，用来退小儿黄疸，很管用。可惜我都没学到家，只学了一个皮毛，如今母亲故去，再也无法向她讨教了，感觉是一种深深的遗憾。

母亲中年丧夫，老年丧子，虽然经历如此悲惨的命运，但她依然不怨恨，不念叨，坚强地直面残酷的人生。把四个孩子养大，供我们三姐妹考学，亲手带大了六个孙辈，还帮忙照看了几个曾孙。虽然命运虐她千百遍，但她始终微笑面对生活，把一切苦难及不公统统包容下，消化掉。用她微薄的肩膀，担负起艰难的生活重担，不抛弃，不放弃；而且，最最难得的是，不抱怨、不控诉。从不埋怨命运的不公，默默承受，微笑接纳，坦然面对，不诉说，不念叨，不哆嗦，更没有怨骂，仿佛一切苦难，都是人生必经的历程，这一点，最为难得，是最值得我们后辈学习与仿效的。

晚年的母亲，在历经生活重重的磨难之后，八十多岁，病痛却没有放过她。大约是2014年，在母亲八十四岁后，检查发现她患上了慢性老年肾功能不全症，后来慢慢发展，变成了肾衰竭。所以在母亲生命的最后几年中，她是在透析中渡过的。透析，是肾衰竭病人活着的唯一出路，且是漫漫看不到尽头的无头路。母亲刚开始是一周星期做一次透析，后来，发展到一周星期做两次；在最后的一年中，医生还建议她一周做三次，但她怎么也不肯，只好继续一周两次。做透析，是把人全身的血液通过透析机器，进行清洗，来代替人的肾脏功能。在藤县人民医院那间宽大的透析室里，每天两批到三批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晚上还有一次，每次都有几十号病人，年龄从二三十岁，到七八十岁，都有。病人们来了，做完检查，上机，让血液在机器里转动，躺着一般要两三个小时，然后落机，再回家。一般身体素质好的人，可以自己来上机，落机，再慢慢回家。母亲年老体弱，胃口差，身体素质越来越不行，每做一次透析，机器在清洗掉血液里的垃圾的同时，也会顺带弄走一些好的细胞之类。所以每次落机后，她都非常疲累，血压很低，站不稳，甚至会晕过去。回到姐姐家里，（母亲的晚年生活，一直住在姐姐家十多年，因为姐姐是医务人员）走动困难，要人背着上楼，吃不下东西，这样要晃悠一两天，才能缓过劲来。但等她刚缓过劲来，感觉神清气爽一些的时候，第二次透析的时间，又到了！每次都是这样，循环往复，各种难受折磨，就又再一次重复。这样的日子，她一直坚持了三年多。所以，在一周做两次透析的一两年时间里，她能够比较舒服的日子，其实是屈指可数的。金时族

但就是在如此艰难的日子里，母亲依然一声不哼，不诉说，不埋怨，不控诉。姐姐要她怎么样，她就怎么样，听从儿女的安排，吃几种药，就按时吃几种药，该透析透析，透析完了如何就如何，从来没有半句反抗或者怨言，更没有激烈的争吵或者撒娇耍赖之类。她平静地接受着命运给她的一切磨难。早上起来精神好一些，她就坐到楼下，安静地看孩子们在那儿玩耍，如果还有些精神，她就会起来活动一下，扫一下地板，甚至帮孩子们用电饭锅煮一下饭。略显浮肿的脸，眼神是平静的，表情也是淡然的。在去透析的等待的过程中，她会跟病友们开玩笑说，别人的病，都有几个疗程几个疗程，而我们的病，是永远的，没有疗程的。听着让人无限心酸。她还会跟病友聊起她的曾孙子，说她有六个曾孙，五个男孙，一个女孙。每次与病友们在一起，她都表现得很淡然，很坚强。要知道，她那时，已经八十五岁的高龄了。

后来到了2017年下半年，11月左右，过完88岁生日后，她表示，不愿意再做透析了。意味着，坚持了三年多，她要放弃了，估计，实在是太难受了。大家只好同意她的要求。不成想，回来没过几天时间，她就在晚上上卫生间时头晕摔倒了，腿被摔断。不做透析，在这种情况下，就已经失去了治疗的意义。就这样，在最后的日子里，她躺在病床上，在剧烈的疼痛中渡过她生命中的最后时光。只有吃了止痛片，她才能睡着一些时间。但她的头脑，始终是十分清醒的，在她离世前三天，她清楚地表示，要么把她送回老家，要么送去医院，她知道自己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回到老家，她大部分时间昏睡着，醒来时虽然痛苦，但也很少折腾，就那么安静地躺着。我最记得我们回去后，她安静地躺在床上，有一天我和孩子们去屋后的林下，捡了很多八角，拿回来就给她看，她什么也不说，脸上挂起了安详的微笑。这是她在这人世间，最后的微笑。也是她在受尽病痛的折磨后，十分难得的微笑。我一直忘不了她的微笑，我想，那是一种直面痛苦人生最好的姿态吧。金时族

2017年12月6日中午，母亲在昏睡中安静地走了，没有惊动我们任何人。

虽然母亲走了快五年时间了，但她一直在我们心里，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孙子们还不时诉说，经常会梦到她。她在世时的言语行为，她的为人处事，点点滴滴，一直在指引着我们，教育我们应该如何去面对生活的烦恼，如何应对这变幻莫测的人生种种。

安息吧，辛苦了一辈子的母亲！你的孩子，你的孙子曾孙，都会不辜负你的期待，把日子过好，做出成绩给你看的！

作者：陈宏金，现居福建安溪，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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