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呦呦鹿鸣
我们常常遇到身边一些难以理解的行为。比如朋友圈这个视频：
9月20日，一群跳广场舞的老人（或者说大爷大妈），来到湖南株洲市荷塘区六0一社区的专业足球场，要求正进行到一半的四年级小学生足球赛停赛，把球场腾出来给他们跳广场舞。
遭拒后，在一群大妈拍手欢呼中，一位大爷一手持锤，一手握锥，把围栏门锁砸烂，然后，大爷大妈们簇拥着冲进了足球场，在球场正中央列好队形，放起震耳的音乐声，自顾自扭动起来。这个社区有多支广场舞队伍，之前已经占用了所有有空地、有灯的地方，包括篮球场。足球场的锁也已经被老人们砸过数次了，居委会主任说，曾协调晚上8点以后来跳舞，但老人们不同意。这件事值得关注之处，不仅在于过程，更在于结局：9月20日的砸锁引起围观，学生和管理人员报警，警察到场处理，两天之后，9月22日，大爷大妈再次在足球场与保安发生冲突。由此可见，警方迄今没有对他们形成震慑和控制。今天我看到湖南媒体《三湘都市报》对此事的回访：居委会主任杨彬表示：“此事发生后，已与相关单位协调，目前已联系、落实一块新场地，待加装灯光后可供居民跳广场舞。”这也不是个例。这些年，这类事件屡见不鲜，广场舞大爷大妈围殴篮球小伙、铲车铲走轿车腾地……花样不少，结局也差不多。比如，河南洛阳王城公园篮球场上发生广场舞老年人围殴年轻人事件后，公园规定白天用于打篮球，晚上7点半之后用于广场舞（多数年轻人也是这个时候下班，自然也没法打篮球了），另外，还给大爷大妈多铺设了六百多平的新场地，安装了灯光。这和湖南株洲足球场砸锁事件剧情几乎一样。“法不责众”的逻辑不断上演。闹的，撒泼的，占了便宜，得了好处。看起来，基于社会潜规则，广场舞老人们做出了一个利益最大化的理性选择。就像是一股风，这种社会现象正在我们身边愈演愈烈。就算我们选择视而不见，也会闯到我们身前。从最新的人口普查结果来看，深度老龄化社会即将到来，这场争夺社会资源的“斗争”恐怕一时不会停歇。首先，我想向视频里的老人们（以及过往类似事件中的当事老人们）提一个问题：您真的赢了吗？ 如果答案是赢了。那么，我们继续试问：你们的孩子看到了视频之后，会怎么想？当他们得知你们砸锁、驱赶孩子之后，他们的价值观、人生观会发生什么变化？这种变化又会怎样影响到你们的家庭关系和家庭氛围？当你们的孩子得知你们根本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之后，他们还会在多大程度上顾及你们的感受？我认识一个人，他的老父亲在瘫痪在床不能动弹后被他生生饿死，当其他人得知情况谴责他时，他反驳说：当年他就是这样对待爷爷的，我亲眼看着的。众人一时哑口无言。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曾深深震撼了我。世间因果，可能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但更可能在某个关键时刻像跃出云层的阳光一样，普照大地，无远弗届。 就算个人运气很好没有遭遇极端事件，我们也无法忽视一个简单直接的推理：当一个人习惯于通过砸锁、破坏社会秩序来获取好处，当他失去了面对现实的惕厉之心，那么，一旦面临更大的诱惑，就很可能做出更恶劣的选择，会更容易被骗，更容易掉进精心设计的坑里。“上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这句名言很古老。 人生都有终点，终点之后，一切都将随风而去，唯有一样东西可以存留，那就是一个人用美德和正义举止所赢得的声誉。 因此，最适宜老年人的，是修炼美德。德行，远比身体重要。一个人私欲膨胀肆虐之时，节制将对其无能为力，美德也就在他身上失去了立足之地，心中的光明也将渐次被扑灭。所以，我想不少朋友会同意这样的结论：占了一个足球场，失去的恐怕更多；一时赢了，长远输了；面子赢了，里子输了。我希望大家一起来仔细省察这种常见的评论。如果朋友们多加一点琢磨，就会发现，把那些愚蠢昏聩、任性自私、脾气古怪、不好相处的行为都归咎于“老年”，未免有失客观。就拿广场舞来说，有些老年人同样爱跳广场舞，但他们带上耳机跳，这样就不会噪音扰民，费用不高，环境友好。一个人愚蠢昏聩、任性自私、脾气古怪、不好相处，并不是因为他老了，而是因为他年轻时就是如此。那些糟糕的事件里，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人的性情就像酒。酒放时间长了并不都会变酸，同样，人的性格到老年也并不都会变得尖刻。那些通情达理、关心他人、有格局的老人，即便是遭遇一些困窘，仍然会拥有对己对人都友善的晚年。而那些脾气暴躁、性情乖戾的人，无论是在年轻时还是在年老时，都会处于与周遭世界的剧烈冲突之中，难有安宁。 我经常和身边的朋友分享这段来自古罗马政治家西塞罗的经典，今天也不例外：“晚年的最佳保护铠甲是一段在它之前被悉心度过的生活，一段被用于追求有益的知识、光荣的功绩和高尚的举止的生活；过着这种生活的人从青年时代就致力于提升他自己，而且将会在晚年收获它们产生的最幸福的果实；这不仅是因为有益的知识、光荣的功绩和高尚的举止将会陪伴他终生，甚至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会因为见证了正直的人生的良心和对过往美好功绩的回忆将会给灵魂带来无上的安慰。”所以，球场上的学生们，请不要相信那些冲进来而且成功的老人真的是成功的样板，也请不要以为这一次“社会的毒打”是最深层的社会运行规则，我们的人生有更好的选择，世界有真正美好的另一面，大结局还没有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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