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只想要个道歉

来源：【生命时报】

北京大学第三医院骨科副主任医师 刘 啸

几年前，我还是一名资历尚浅的小大夫。一次急诊夜班，我接诊了一位70多岁的老人。老先生在家滑倒，摔伤了右侧肘关节，通过询问病史、专科查体和阅片，我判断他出现了局部肌肉软组织的损伤，并为患者做了简单吊带固定。患者临走时已经是深夜，他隐隐地表达右上臂好像也有疼痛，当时我下意识地认为那也是局部肌肉损伤所致，就宽慰患者，先回去观察，对症治疗，如果病情发生变化再及时复诊。

很快，在繁忙的工作中，我的精力被很多其他病人的诊疗所覆盖。大概两周之后，我接到了骨科复查门诊的反馈，那位患者病情出现了变化前来就诊，被诊断出肘关节近端的肱骨干骨折，已经收入院准备手术。

得知此事，我的内心充满了强烈的愧疚，因为自己当时的想当然，造成了诊断上的疏忽，没有注意到患者的诉求，延误了治疗。从老先生入院开始，我全程默默关注着他的治疗过程。因为愧疚和担忧，我并没有去直面这位老先生，而是以自己的方式，力所能及地跟进和确保他的及时治疗。幸运的是，患者的治疗和康复过程都很顺利，一直默默关注的我也松了一口气。但在老先生出院后的两周，我接到了投诉的反馈。老先生的诉求很简单，只需要一个道歉。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自己因为内疚躲着老先生，用暗中关注来确保治疗的结果，其实是忽略了过程和病人的感受，连最基本的道歉礼节都没做到。

我毫不犹豫马上拨通了老先生的电话，诚恳地向他道歉，也坦诚地讲述了自始至终自己的内心活动。出乎我的意料，他说他其实并不要求什么，只是希望在他住院期间，我可以主动去找他沟通，告知事情的来龙去脉，或者仅仅是道个歉，但一直到出院也没等到我。

老先生的话犹如醍醐灌顶，我把那些天的愧疚和关心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老先生，而他也宽容地表示理解，当即撤销了投诉。

这通电话之后，我反思了很久。在传统的医患关系中，医生常常扮演着一个绝对权威的角色。我们也时常因为自己的专业性，在与病患的交流中不在意细节，甚至过于生硬粗糙；或者说只以结果为导向，只要康复就好。即使遇到失误和双方的误解，也因为逃避交流而一步步加深了双方的鸿沟。

其实，很多时候患者想要的仅仅是平等的交流，以及自己的知情权。我很幸运，得到了这位老先生的谅解，甚至还和他成了朋友，逢年过节时相互问候。更幸运的是，在职业生涯的开端遇到他，经历了重要的一课，让我自此以后，面对每一位就医的患者，都怀着一份尊重和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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