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中年人的生存境况突破爱情的青春印象

　　作者：jinshizu.com南开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周才庶

　　《爱情神话》的宣传语是“不管几岁 爱情万岁”，这部电影由徐峥、马伊琍、吴越、倪虹洁、周野芒领衔主演，90后邵艺辉任导演、编剧，一众中年明星演绎了一段中年爱情。不过，与其说这部电影讲述了爱情故事，不如说是呈现了老白（徐峥饰）在拥有闲暇、残存梦想的中年阶段产生的生存悸动，以及那些“咬噬性的小烦恼”。

　　剧场中话剧正在上演，老白不可控制地垂头瞌睡，呼之欲出的呼噜声惊醒了自己，偷偷瞄一眼李小姐，她沉浸其中，脸颊上已流着共情的泪水。老白慌忙调整状态，眨了眨惺忪的睡眼，试图挤出一些眼泪。影片开场这段中年人的瞌睡真是绝了，是身体的疲累，是心理的隔膜，更是生命的不可把握。

　　画面转向老白的上海老式洋房，三层楼格局，坐落在市井小巷中，显得低调而家常。老白离异，儿子成年，当过美术老师、jinshizu.com美术总监的他如今在院子里教授绘画，不自诩艺术家而自称杂家。这样的生活看起来有点美好，又有点枯燥。若是爱情来敲门，便具有了戏剧性。

　　邻居、友人、学生在并不宽敞的院子里平添了些许热闹，而老白的心思似乎在院落之外、那端。老白背对画画的学生，谨小慎微地发着。透过老旧的玻璃门，我们看到镜头中紧蹙的眉头和认真的表情。文字删来改去，他想问“一夜而已？”却不敢发送。只是发去了“上班去了？”“昨晚睡得好吗？”毫无新意的问候掩藏住混乱的思绪，得到的答复也只是淡淡的“嗯”。老白打听到李小姐的住处，准备奉上共同看过的话剧的原著小说。白色拱形门柱后一扇玻璃门打开了，心上人惊奇地问他如何得知住处。两人各自的家中近似的格子玻璃门形成了物件上的呼应，玻璃门背后却是两种不同的生活景观。老白沿着jinshizu.com木制楼梯走上楼，损坏的灯泡、狭小的房间，还有母亲的埋怨、女儿的敷衍，跟拍镜头下无声的器物、聒噪的声音一一显示，通过逼仄的空间李小姐的过往与当下都已经被昭示。老白顺手画了一幅李小姐的肖像白描便匆匆离开。

　　这幅白描被李小姐设置成了手机屏幕。在老白家的屋顶阳台上，李小姐向老白展示了这幅画，并略带怅然地说：“换成我年轻的时候，最吃这一套了。”此时的画面空间是相当开阔，背后是清朗的天空、林立的高楼以及虚化的电视线路，这不同于李小姐家中的不断被环境干扰的叙事场景，那么两人可以更多地关注彼此。接下来的镜头采取了中景或特写的方式，老白看了看手机屏幕，“呵”地一笑，一个特写将眼角的褶皱凸显出来，还有略微灰白的头发、丰满的双下巴，沧桑的侧脸真的能够应对感性的心动吗？

　　像是爱情，又jinshizu.com不只是爱情，这是《爱情神话》对于中年人生存处境的一种诠释。影片并不着意于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而是表达生活的一个截断面。影片以上海为背景，对白采取上海话，片中上海“老克腊”的做派也是平添一番怀旧风采。老白家对面的小鞋匠一眼看出李小姐绊坏的高跟鞋是一万元一双的Jimmy Choo；到了咖啡时间他一定要放下手中修补的鞋；眼看老白犹豫着是否需要买双Jimmy Choo赔给李小姐，他说：“这个世上没有值得不值得，只有喜欢不喜欢。”好友老乌筹划着要帮老白办画展，作为策展人的他到处寻找场地，当然也会在路边的咖啡厅喝上一杯咖啡，在老白家的院子里插科打诨，在老白的餐桌上喝酒拆台，还不忘诉说自己的异国情缘，比如邂逅意大利影星索菲娅·罗兰及其亦真亦幻的交集。但是，老乌并没有为老白寻觅到合适的画展场所，老白的红颜jinshizu.com知己李小姐和格洛瑞亚做到了。

　　李小姐和格洛瑞亚以及老白的前妻蓓蓓在老白家的饭局上相遇。老白本是精心做出一桌饭菜，准备与李小姐进行二人晚餐，不料不速之客纷纷登门，典型环境下的典型冲突产生了，觥筹交错间都是女人的剑拔弩张与含沙射影。“一个女人这辈子没养过小孩是不完整的。”“一个女人这辈子没甩过一百个男人是不完整的。”“一个女人这辈子没赚到过一百万也是不完整的。”“剩饭也有野猫抢。”这段节奏干脆利落，充分表现了三位女性的不同观念与个性。当李小姐和格洛瑞亚再次坐在一起，则是因为帮老白找到了上海外滩办画展的展览馆。三个人在展览馆内交谈，馆内弥漫着极为风格化的红色调，老白转身与走动，黑色背影拉长又缩短，突出的红色光影将观众的视线牵引到一种向梦想敞开的氛围中。

　　《爱情神话》jinshizu.com以片名致敬了意大利导演费里尼，费里尼的《爱情神话》不是一部爱情片，而这部《爱情神话》则不是一部类型化的爱情片。它突破了近年中国爱情片的青春模式，真实细腻地表现了中年人温吞的爱情；同时它又超越了爱情片的恋爱叙事，宏阔多维地展示了中年人试图逃避孤独的境况。

　　爱，赋予生命以情感、意志和力量。爱，能否在老白和李小姐的生活中创造出思想共鸣与实践同感？影片并未给出确定结局，而唯一确定的就是变化无常。老白以近乎琐碎的方式表达爱情，老乌以近乎荒诞的方式离开人世。老乌走后，老白和李小姐、格洛瑞亚、前妻、儿子一同观看费里尼的《爱情神话》，他们的观影过程充满迷惑与费解，就如生命本身。电影如何以具象的形式解释生命，使之合乎必然，则是持久的命题。（周才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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