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硕士和猪,都换不来房
那是很平静的一天,我在保定的出租屋内,被一阵敲房门的声音吵醒。
捶门的是我东北老家的发小宝榭哥。
宝榭哥比我长五岁,是活脱脱的“别人家的孩子”——他是我们村子里十几年来第一个考去市一中的人,也是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而且是考到了天子脚下的京畿重地保定,又带着一众乡亲的嘱托,从保定学院考研到河北大学。
对于宝榭哥的到来,我丝毫也想不出原因。他憨憨乎乎地说:“嘿嘿兄弟,我来这儿麻烦你几天。”
说完,他大包小包地往屋子里拿,有标准的高中床褥三件套,他的一个大箱子,还有很多零零碎碎的书和宣纸。安排完了这些东西,他就拉着我下楼吃重庆小面。
宝榭哥要了最便宜的8块钱拌面,面露难色,满嘴拌面,咕哝着:“兄弟,我要结婚了,寻思着在保定找个房子。”
“哈,我可没啥钱借给你。诶?——你不是要在东北结婚吗,咋要在保定买房?”我一脸问号。
在这里,宝榭哥买房的故事要从头开始倒推了。
他和女朋友是研究生期间认识的——两个人都是哲学系的,免不了要在一起探究哲学——姑娘是保定本地人,长相脱俗大方,身条优美,就算不是最金字塔尖的,也绝对是让人见一次就记得住的。两个人毕业后都进了本地一所高中做老师,都是年近三十的人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互生情愫,顺理成章。
2017年的升学季,刚刚入职的宝榭哥和女朋友作为“年轻力量”,被安排去做招生工作。
不知道是从何时起,每年中考以后,整个河北省的大部分优秀考生都会被“掐尖”去了衡水中学,剩下一批“次优秀”分散在各地的“一中”。再剩下的如果不去普通高中或中专,还想通过高考去211、985,就可以曲线救国,选择学艺术走特招。所以,保定也就变成了省内艺术生聚集的重镇之一。
宝榭哥所在的高中,前身就是一个大型“艺术生文化课补习班”,靠着艺术生高昂学费起家后,急于跻身“上流学校”,抹去自己在人们心中搞旁门左道的印象,只能不停宣传——就是在保定下属各县市的初中门口发传单。
真正好的学校不用宣传招生这套,但是真正好的学校以宝榭哥的资历也进不去。发传单这种事,令初入社会的宝榭哥第一次感到人生乏累,觉得实在对不起自己上了这么多年的大学:“那种活,给谁谁都能干,非得让我们一群老师做,我实在觉得不大体面。”
但是他的女朋友却显得很自如,可能她本人生长于此,也习惯市井。为了凸显自己的工作能力,宝榭哥的女朋友做什么都冲在最前面,用宝榭哥的话说:“那也是我第一次觉得阿谀奉承可以不必任何掩饰,也不会有人觉得恶心。”
学校的宣传中有一项,就是返聘其他学校的高级老教师来为自己撑场面,这些老教师多被委任了“主任”“校长”之类的名头,他们不需要亲赴一线传道解惑,只是配合拍几张照片就好,但是在学校里却有很大的话语权。
“我们学校的一个主任,女的,挺大岁数了,生二胎,发了个朋友圈,孩子照片下面都是老师们的点赞和评论,有夸孩子像妈的,有说像爸的——我他妈就奇了怪了,刚生下来小孩咋看出来的?还有一个老师,评论说长得像高考状元。”宝榭哥边说边轻蔑地笑,一只手在空气里比划了一个圈,红亮亮的烟头散着一个圆形烟圈。
“人家妈是学校主任,以后肯定接受最高等的教育,就算是高考状元也未可知啊。”我边笑边摆着手扇烟。
“兄弟你知道吗,我他妈的就看不惯他们那么溜须拍马!”宝榭哥若有所思,又点起来一根烟,搓了搓自己被烟熏到发黄的指甲。“我家那个娘们,拿我手机也给那个主任点了赞,评论了一个什么马屁,还教育我,要适应社会。”
主任生二胎,他还被逼无奈,也得随礼——那段时间,宝榭哥随了很多礼,总有老师结婚,他得去,总有同事怀孕,他得给。
“我们俩结婚还没日子呢,这些钱都回不来,所以每次我去吃喜宴,都恨不得往回装点。你嫂子不一样,她帮人忙前忙后最积极,回家以后煮泡面,说打包回来不体面。”宝榭哥的烟抽完了,就一直嘟囔着,“体面……体面!干活她要干最累的,卖力她要卖最苦的,能得过且过的事,非得较真儿,虎娘们!”
这是宝榭哥对那段时间自己女朋友的内心评估,找不出什么准确的词,就是一个东北话里的形容词:“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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