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即兴舞蹈中尴尬行走（作者拍摄）
没错，那个在画面中间，背着双手的黑衣女性，就是我。
这是2017年7月维也纳市中心，某个小广场的即兴舞蹈表演，前景这位胖胖的男士，是开启这次演出的艺术家。我从路边经过，被邀请加入，被告知，可以用任何姿势舞蹈。看着几个路人已经融入其中，我说了一句：why not. 脱鞋走了进去。
事情并没有我想象中简单，身边的专业舞者动作舒展，其他路人似乎被带动得兴奋起来，我却不知该把手放在哪里，于是成为画面中唯一把双手背在身后的“参与者”。
在这场即兴广场舞中，我的不自在显而易见。担心身材不好？动作难看？还是因为我是在场唯一的亚洲面孔？后来回想，原因可能是：对突如其来“自由”的恐惧。
广场
我们似乎非常熟悉广场。从小在学校的广场集合，开大会；长大后去商业广场约会；成家后发现隔壁大妈是广场舞的领队（此处为说唱技巧里的“双押”）......
但广场也有其他的可能。
吴冠中先生描绘的《巴黎协和广场》，清冷忧郁，古老的灯柱静静矗立。最初的“路易十五广场”1789年更名为“革命广场”，经历数次风云变幻，最终更名为“协和广场”，当初建造它的路易十五一定未曾料到，广场承载的历史巨变，足以抹去他的冠名。
巴黎协和广场，吴冠中，1989
二战后，贾科梅蒂描述的是被异化后现代人的广场：麻木，脆弱，孤独的个体，会聚在一块冰冷的空地上，盲目行走，永无交汇。
广场II，阿尔贝托·贾科梅蒂，1947-48 ，青铜，23 x 63.5 43.5 cm
建于1970年代的法国蓬皮杜艺术中心，最打动人心的，其实是与建筑平分用地，倾斜于地平面的室外广场。
681个竞标方案里，有造型炫目的，有纪念碑式的。
蓬皮杜艺术中心落选方案体量模型
最后，将场地一半作为广场的方案中标。两个年轻的外国建筑师，在古老的巴黎城中心，发动了一次当代建筑设计的革命。
蓬皮杜艺术中心中标方案模型（建筑与广场的比例关系）
70年代的皮亚诺和罗杰斯，年轻热血，希望改变世界。他们关心如何能设计一种系统使得为所有人建造建筑成为可能，这是一种人文关怀。
很多年后皮亚诺在一场对谈中说：“别忘了蓬皮杜中心是在1968年5月风暴之后的几年间落成的。有些人说，这座建筑或许是唯一留存下来的对于1968年5月的可见记录。”
广场，开阔的公共空间。有些广场具有“宗教信仰、政治活动、节日庆典、商业贸易、娱乐活动中心”的意义，这样的广场独立自由、充满力量；有些广场是公共建筑（如寺庙、会馆等）的从属，这样从属性的广场，实用且具有集中的功能性。
舞
摆拍的苏菲玛索与被P过的广场舞（图片来自互联网）
2016年，苏菲玛索来到中国，据说跳起了广场舞。舞蹈大妈们被换成了美丽苗条的年轻姑娘，动作轻盈又美妙，这是被P了的广场舞。
苏菲玛索不可能知道，只有大妈们才能领会广场舞的精髓。退出主流圈层的同时，他们获得了某种意义上的自由，穿上艳丽的服装，在统一的舞步中，引人注目；梳高高耸起的发髻，在永不改变的节拍里，分别自己。
舞蹈是对身体的信仰。我们拥有身体，却并不总是意识到它。当一个场所邀请你任意舒展自己，这个邀约充满诱惑，也非常危险。没有集体规范的动作，很可能将身体引向扭曲。每个人用不同的姿态肆意舞蹈的时刻，是消解中心的时刻，也是最平等的时刻。而我们，害怕独自扭转自己的身体，宁可与周围的人操练一套共同的动作，跟随同一首曲调扭动，这样谨慎又巧妙。
真的，不是每个人，都能跳广场舞！
整齐的广场舞（图片来自互联网）
小区的大妈们喜欢跳广场舞，动作整齐，步调一致。每天辛苦操练，为了进一步整齐一致。我常常会停下来看她们的舞步，节拍不断重复，大跨步与伴奏带的重拍完美重合。我偶尔会走神，目光追随一位大妈，她悄悄溜出队伍，独自站在广场边缘，点燃一根烟，默默看着舞友们熟练的舞步......
结语
不要因为扰民而阻止广场舞，大妈们以集体的方式发声，以个体的方式沉默；不要因为尴尬的舞步而阻止广场舞，缺乏美的土壤怎开出优雅的花；不要因为大妈们抢占篮球场而阻止广场舞，对公共空间的渴望不应该受到惩罚.......不要阻止广场舞，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跳广场舞......
撰文：李小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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